前言
伴随着中华文明走过了数千年的历程,龙凤纹样已成为象征中华民族的精神符号。纵观楚国丝绸上凤鸟纹的造型艺术,诡奇秀美、千姿百态,也是中国多元文化和各民族融合发展的见证。
以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丝绸上的凤鸟纹为研究对象,通过考古出土的实物图像和收集的古文献资料相互印证,梳理和归纳楚国丝绸上不同装饰类型的凤鸟纹,从符号学角度探究分析各种凤鸟纹的造型特征、题材组合、布局构成和审美特色。
楚墓出土丝绸上的凤鸟纹具有划时代的装饰风格,也说明当时的动物纹样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凤鸟纹体现了当时楚人的审美取向和造型意识,也是其精神追求与社会风俗的生动呈现。
研究表明,楚国丝绸上大量的凤鸟纹本质上体现出楚人的创造力和创新力,其视觉符号形式并非只有狭义的形式美感,更蕴含着楚人独特的民族精神、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审美意趣。楚国丝绸上凤鸟纹的精神气质代表了春秋战国时期荆楚民族的精神指向,是中国特定历史时期和地理区域的文化基因。
所以通过符号学视角研究特定历史时期的图像,分析纹样背后融合的历史文化、审美意趣和精神信仰,更好地揭示和感知时代、地域的文化艺术及审美风尚。本文以考古学、类型学、符号学与图像学的跨学科研究方法也为中国传统纹样研究提供了不同的思路,对当今多元语境时代背景下中国传统纹样谱系研究和创新设计具有借鉴意义和参考价值。
楚地风俗是以巫文化为核心,巫文化中又包含了诸如灵*观念、祖先观念、图腾观念、宇宙观念等。前文提到楚人认为凤是传说中“祝融”的化身,是通天使者的灵物,是引*升天的媒介。所以,凤鸟纹的组合和构成都是荆楚地区古老神话传说的图像符号转换或物质形态呈现。
楚墓出土的大量弥漫着蟠龙和飞凤的丝织物都充满着神秘的色彩,丝绸上凤鸟纹则是蕴含着自然物的神秘力量,融合成为象征性、寓意性、隐喻性的社会思想和文化符号。
不同题材元素的凤鸟纹。楚墓出土的大量丝织品中凤鸟纹与不同题材元素相结合,有凤与龙相蟠,有凤践蛇而舞,有凤与龙虎互斗,还有与植物花卉、日月星辰合为一体,充满了大自然的生机和活力。同时凤鸟纹和多种类型纹样组成的复合造型,并不是机械的元素拼凑和堆砌,而是将动物、人物、植物相互穿插式复合,也有人物、动物与自然器物的多重复合。
体现出凤鸟与大自然万物的共生,也表现出楚人的一种生命节律、生存意识和生活理想。按照元素类别可分为动物人物、植物花草、几何天象等几大类。
动物人物元素楚墓出土大量提花丝织物和刺绣中最常见的就是动物纹样,其中数量最多的为凤纹、龙纹、虎纹、蛇纹。这四种在当时具有特殊象征寓意和历史意义的动物形象或两两组合、或三种组合,变化多样,绝无雷同。
当时在湖北马山1号楚墓共出土5件衣衾,能够辨认纹样的有18幅。凤鸟纹和龙纹结合的纹样数量最多,有“龙凤合体纹”、“对龙对凤纹”、“蟠龙飞凤纹”、“龙凤相搏纹”、“龙凤虎纹”、“凤践蛇纹”等。
还有凤鸟和其他动物、人物结合的提花织物如舞人动物纹锦,长尾曳地的凤鸟、意趣盎然的盘龙、象征祥瑞的麒麟、长袖飘拂的舞人等,再加上杯纹和黻纹,装饰内容十分丰富,场面庄重典雅、和谐秩序。由于楚人将凤鸟赋予灵性和神通的审美情思,重新将不同动物组合而成一种具有超自然意义的形体,使复合型的纹样成为具有象征性和虚幻性的神秘符号。
所以,楚国凤鸟纹的艺术特色和审美情趣有别于后世历代的凤鸟图案。植物花草元素在对楚墓出土的丝织品进行考古过程中还发现了大量的植物纹样,其中莲花、茱萸两种植物出现的频率较多。
茱萸纹是具有特定宗教文化意义的装饰纹样,在楚国不少节日祭祀仪式都与茱萸有关,“重阳节”就有佩茱萸囊和插茱萸枝的民间习俗,如经典的凤鸟花卉纹绣片、凤鸟纹花卉纹镜衣等。丝织物上的花草植物纹一般是直线与曲线并用,纹样以线和点状装饰居多。
花或是展开盛放的姿态,或是含苞悬垂的姿态。在组织排列上或与凤鸟纹相互连接、缠绕、穿插在一起,或单独排列在凤鸟纹的上下左右四方,呈现对角线的重复和对称。由于楚人喜爱簪花和佩花,香花美草在当时不仅具有观赏价值,像茱萸、扶桑等植物长久以来都是巫术与祭祀仪式的重要部分。
所以,将特殊植物纹和凤鸟纹结合的题材,并非只是具有动静对比、美化画面的形式意义,还是一种具有表征楚文化观念的意象符号。几何天象元素楚墓出土的大量青铜器、漆器、玉器和丝织品中都不乏看到几何形纹样,楚人运用几何形的重复、聚集、放射、离散和变形等手法对自然形态进行概括和提炼。
前文提到由于受到工艺的影响和限制,提花织物上有很多规则几何形和自然形态几何形纹样,如凤鸟凫几何纹锦与此同时,出土的刺绣中也出现一些特殊的几何符号,据考证其中一些几何符号还与当时楚人的天体崇拜有关。
楚国出土的丝绸中常出现圆形的太阳纹与凤鸟纹组合,也许是早期“日崇拜”的象征。《山海经·大荒东经》云:“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淮南子·精神训》说:“日中有跋乌。”高诱注:“踆,犹蹲也。谓三足乌。”多数学者认为这种载着太阳的“乌”就是早期“凤鸟”的雏形。
如凤鸟践踏蛇纹刺绣呈菱形适合纹样,四角各绣有一个象征“北极星象纹”的七角星,外环有象征“太阳纹”的七个小圆。几何菱形纹与凤鸟纹相结合,菱形或作为点缀或作为边框适合。楚人还将凤鸟与云气进行艺术化的融合,创造出一种似云非云、似凤非凤的“云凤纹”。
凤鸟纹与几何天象元素的组合不仅仅是楚人对宇宙万物的“传移摹写”,更是当时人们对宇宙流转、星体运动的感受与认知,借宇宙万象的宏大气魄以表达生机律动的符号。不同布局构成的凤鸟纹楚国工匠和文人们内心有着对“美”的追求,他们赋予凤鸟纹对称、对比、均衡、连续等排列构成的形式美感,不断突破凤鸟纹传统构成程式和旧有的布局形式。
凤鸟纹中“形式美”凝结着他们多彩而丰富的思想情感、生活阅历及精神信仰。对不同布局构成的凤鸟纹,按照现代平面构成形式进行分类,可分为适合式、对称式和连续式。适合式适合式的纹样构成是指纹样依据一定的几何形或者有机形轮廓进行排列布局,即便没有轮廓线依旧呈现相应的适合形状。
楚墓出土大量丝织物中的纹样很多都是适合式构成,以菱形、杯形、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等几何纹为布局骨架,巧妙地将凤鸟纹置入其中,形成曲直相宜、刚柔并济、虚实相生、动静结合的经典艺术样式,在规律和秩序的布局中更富有变化和动感。
在出土的刺绣中以凤鸟纹菱形适合为主,菱形是在方形的基础上演化而来,菱形纹是楚人常用的几何纹也叫“杯纹”,如一凤二龙相蟠纹绣、一凤三蛇相蟠纹绣、凤鸟践蛇纹绣等,图案多装饰在衣衾的前襟或背后。
对称式是指以中心轴或者中心点为对称参照,在对称轴或点的上下左右配置相同图形、相同面积和相同色彩的图案花形。在楚国各类艺术的创作中对称的原则被大量地使用,尤其是楚国出土的丝织品纹样大多具有对称的形式美感。凤鸟单独纹样本身可以是对称图案,也有凤鸟复合型与不同纹样之间构成连续式的对称图案。
楚墓出土的刺绣织物的凤鸟纹将相互连属的纹样主干按照垂直线和水平线作为左右或者上下的对称轴,纵向和横向进行对称排列,交叉组成方形或者矩形骨架布局,如对凤对龙纹绣、蟠龙飞凤纹绣、舞凤飞龙纹绣等。
连续式纹样的出现反映了当时楚国纺织技术的迅速发展。随着春秋战国时期丝织物品种增多,织造精细、色彩多样、组织结构复杂,同时刺绣技艺也十分娴熟,工匠们已经可以根据面料和服用需要配置多种色彩的丝线设计出可大可小的图案,极具视觉冲击力和艺术表现力。
楚人总结并且熟练运用各种形式的艺术构成规律,通过复合、重复、连续、循环等纹样构成法则,对凤鸟纹进行再造与设计,以提花或者刺绣的工艺装饰在丝织物的整体和局部。连续式的循环图案构成蕴含着周而复始与生生不息的生命律动,也是基于楚人强烈的寻求安定的心理需求。连续式凤鸟纹又可以分为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
二方连续是指单元纹样向上下垂直方向或左右水平两个方向反复连续排列,形成富有节奏和韵律的条带状纹样。在楚墓出土的织锦中多为二方连续纹样,其中带有凤鸟纹的如朱条暗地对凤对龙纹锦、龙凤纹绦等。
无论是高举双袖翩翩起舞的人物,还是奔腾跳跃的猛虎、盘转飞旋的龙凤、延绵缠绕的花草藤蔓都相互穿插,具有节奏和韵律感,不再拘泥于绝对对称排列,而是均衡布局,既有严格的数序规律,又有灵活的穿插变化,达到了变化统一的极致。
凤鸟纹二方连续的布局构成,凤鸟形态无论是曲线还是直线,亦或是几何化形态,都赋予纹样一种运动的性质,打破程式化的呆板对称格局,展示一种生命体的均衡律动和循环往复。
四方连续是指单元纹样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作平接或者跳接的反复循环和连续延展的纹样组织形式。平接的四方连续纹样单元纹样做上下左右或者四方的水平垂直重复排列,纹样节奏均匀,秩序感强。而跳接版(又称为斜接版)的四方连续,单元纹样对角线重复排列和循环延展。
凤鸟元素被安排在倾斜交叉并且中轴对称的骨架线上,随着循环单元和结构的变化而变化。经过变形再以四方连续方式组合而成,按照同形、同量、同色反复叠加的方式装饰布局,构思精巧、整齐一律。再点缀上周边辅助的纹饰,画面更加具有旋动、活泼、浪漫的特点。
如凤鸟花卉纹绣等,每个单元纹样对角重复、斜向延伸、活泼生动,极具节奏感和韵律感。这种四方连续的凤鸟纹艺术形态在传统的纹样构成之外,表现出了更加“无限循环”的思想境界和“包容四方”的民族精神。